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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忽然,空气就不对了(中)[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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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好的作品自会发声。”

    伊莲娜小姐将视线转向身侧亭亭玉立的胜子。

    “评论家总是喜欢看到改变,看到创新,看到与众不同的不拘一格,看到不拘一格的与众不同。”

    “在滨海艺术中心里,在一些人的作品上,我看到了画法的不拘一格。在你的作品上,我看到了内在的与众不同。”

    她的言辞之中,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欣赏。

    “就在四年以前,我站在国立西洋美术馆中,手里拿着宫崎俊的插画集,耳中听着坂本龙一的音乐,眼里望着你作品旁边的赏析牌。觉得音乐、作品与解读,它们搭配的恰到好处。”

    “而在四年以后——”

    今天伊莲娜小姐行入展览,在最前端的基座前停步。

    她望着身前的两幅油画。

    一幅金黄,一幅嫩绿。

    金黄是金黄色的阳光。

    藤蔓架子边的被阳光染成金黄的小姑娘和躺在她身边胖乎乎圆滚滚的金黄大猫。

    温暖而富有诗意。

    嫩绿是嫩绿色的森林。

    嫩绿色的树影,嫩绿色的湖泊,以及林影与湖光之间,枝丫之上的穿着色彩鲜嫩衣裙的森林公主。

    清幽、空寂、神秘。

    那是一种印象派和新古典主义相互结合之下,所流动的对于梦境般的气氛的塑造与迷恋。

    「——参展艺术家:SakaiTakakura」

    女人认出了铭牌上的名字。

    2019年3月,在东京樱花盛放的季节,安娜第一次记住了这个名字,记住了那个执意要用画笔去触及内心真相的少女。

    过去的酒井胜子就如今日的崔小明。

    种种不足。

    种种青涩。

    但未来可期。

    那一天,伊莲娜小姐告诉自己,或许有一天,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会成为优秀的艺术家,她会创作出杰出的作品。

    构图、色彩、结构。

    技法、情感、立意。

    无一不圆融而自成一体。

    再过二十年,便又是艺术道路上的一座高峰。

    她是对的。

    酒井胜子自然值得期待。

    她是错的。

    无需二十年。

    “仅仅四年以后——我在你的作品之前驻步停留,铭牌上只有酒井胜子这个名字,我却感受到了在人世间的喧嚣以外,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仿佛有清幽、空寂的音乐缥缈响起,风吹枝叶,铃声叮当,不成调子,又自有韵律。当我侧头看去后,身边只有来来往往的游客与行人,喧嚣入耳,刚刚原是一场幻听。我便知道,胜子,你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如今的酒井胜子的画还算不上是艺术道路上的高峰。

    说是可亲可爱的峰峦与山丘。

    到是不差。

    “从用铭牌上的赏析与四周的音乐来配合作品,到用笔触来自己诉说赏析、奏响乐曲,不谈作品的立意,就从画法来说……”

    伊莲娜小姐竟然轻轻的鼓起了掌。

    她侧了侧头。

    女人的脸上没有微笑,又让人觉得,她正笑意盎然。

    “——这就是改变,这就是进步,这便是与众不同。”

    安娜用资深艺术评论家的口吻诉说道:“美好的艺术品无需被评论家诉说,它自会发声……它自会发声。”

    “你用了1200天时间,就取得这么大的进步,我祝贺你,酒井胜子。希望之后的四十年,你能让世界,听见自己的声音。”

    “谢谢。”

    酒井胜子倚在栏杆上,遥遥望着底下的展台。

    今天的相遇与交谈,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酒井胜子未曾预料到从策展人唐克斯的办公室里出来后,会遇上如今《油画》杂志的视觉艺术栏目经理。

    能得到对方的肯定,从职业发展的角度来说,意义一丝一毫都不会逊色于能在新加坡双年展上获奖。

    双年展的金奖,届届都有人得到。

    它只是一个画手通向行业顶点的一座中途驿站。

    伊莲娜家族的友谊,对这个领域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甚至对很多已然站在行业顶点功成名就的大画家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

    无论是在三百年前,还是在三百年后。

    谁能得到伊莲娜家族这样的大金主的喜爱,都意味着谁将正式进入上流社会,从此职业道路一帆风顺,衣食无忧。

    这个行业阶级分明。

    大画廊递来的一纸合同,是可以让顾童祥美的好像照镜子时,多长了两根头发似的好事情。

    可大画廊也不是没烦恼。

    他们也要求人。

    马仕三世这种资产几亿欧元的大老板、亿万富豪,也要在渔钩上绑上5000万刀的大合同,站在海边扶着老腰,拼命的甩杆子,试图能勾引某到只体重230磅的胖海豹“酒井一成”咬钩上岸。

    而如果安娜·伊莲娜看着谁的眼睛,说祝贺你,你的进步让我期待,请去用作品把内心的声音讲给世界听吧。

    就算这并没有隐含着要赞助你画展的意思,只是纯粹的夸奖,也已经足够让酒井一成都心满意足的好似在睡梦里多啃了两筐甜甜圈。

    无关利益得失。

    当一个同时赞助过安格尔和德拉克洛瓦,曾为鲁本斯和西奥多·杰里柯出资开设个人画展,邀请游旅中欧期间的康定斯基到家中做客,一起讨论过艺术,是毕加索与蒙德里安的最大买家,收藏室里摆放着达芬奇的手稿的古老收藏家族的继承人、最有权力的艺术评论杂志的最大私人股东,当面对你说“祝贺”的时候。

    谁的心里不会被巨大的喜悦与巨大的虚荣所填满?

    这一刻。

    人们是否都会有一种错觉——好像艺术世界光辉璀璨的顶峰,已经在对他招手,恍惚间,认为他也将载入史册,与世长存?

    应该吧。

    酒井胜子觉得她的内心应该充满了喜悦。

    她理所应当被喜悦所充满。

    可惜没有。

    完全没有……不……或许还是有吧?毕竟能拥有伊莲娜小姐的好感真的太难得了,但是也只有一点点。

    不多的一点点。

    她安安静静的侧着头,俯身望着下方的展台。

    女孩剪的整齐的刘海垂在眉梢。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画作的正面,胜子只能看得到展台的背影,金属的展台基座印在深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着阳光。

    它像是一盏夜幕中的屋灯。

    走向成功的欢喜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有被肯定的快乐,有满足自己的快乐,有满足父母期待的快乐,有走向成功的快乐……

    有期待。

    有渴望。

    有伤痛。

    她的心是一只竹片编成的背娄筐,胜子一边走,一边往里面放果子。

    七情六欲、爱恨离愁。

    边走边放、边放边走。

    最后她站在这里,站在滨海艺术中心的三层,不远处是策展人唐克斯,是父母,身边是名满天下的伊莲娜家族的继承人。

    她在这次画展上出道。

    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有一天,不需要太久,她也许同样会名满天下。

    酒井胜子身后的大篓里,也已经堆积了高高的一筐东西。

    压压的一片,与背篓的顶端平齐。

    但是它就是压不实。

    人永远无法用果子填满竹筐的所有空间。

    看又填满了,却又填不满。

    那里总会有缝隙存在。

    酒井胜子把诸般苦、辣、快、欣,红的,绿的,黄的、白的果子一一放进竹筐之后。

    看似填满了,却又填不满,心中总会有缝隙存在。

    不多。

    一点点。

    但就是压不实,压不紧,让人空落落的。

    那甚至不是有形有质,让人哭得撕心裂肺的难受。

    酒井胜子不是哭起来没个够的女孩。

    哭过以后,就不再哭了。

    她只会觉得有一点点的冷,有一点点的寂寞,会觉得开心不是真的开心,满足不是真的满足。

    它不会让她在睡梦之中惊醒,却会让她难以入眠,在酒店的席梦思床上久久的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在希尔顿的客房窗边,望着艺术中心的灯火辉煌和海岸线上的潮起潮落,直到深夜。

    几个月前。

    她也在仰光的酒店窗边,这样看雨。

    几个月前。

    她也在那家孤儿院的小画室之中,想象着未来的画展,想象着那功成名就的一天,两个人的名字并在一起。

    几百年以后的美术馆里,在摩肩接踵的游客身前——

    一个人的名字的边上……挨着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在宁静的夜晚与午后,仅仅是对未来的想象,就曾让酒井胜子的心中充满了温暖与快乐。

    她的心灵。

    她的小背篓泡在温热的泉水里。

    泉水叮咚。

    心也叮咚。

    如今。

    她一个人站在辉煌壮丽的美术馆,站在新加坡的国家象征与地标中,望着身下的那一盏“屋灯”,望着屋灯照映之中自己一个人的画。

    就像那日。

    她在渐行渐远的雷克萨斯汽车的后座之上,在后视镜里,看着屋灯之下,朝着自己挥手的年轻人,变得渐行渐远。

    酒井胜子怜惜着这些画。

    正如。

    酒井胜子怜惜着顾为经。

    她遥望着一楼处的展台,两手在胸前交握着。

    胜子曾在一个交流项目里,听一位建筑师戏言说,这种美术馆或者大型百货超市,中间没有地板,从一层的大厅可以直接望到顶端天幕的设计,唤做“挖空心思、八面玲珑”。

    它本身没有内涵。

    像是精致的玩偶。

    装上怎样的展品,怎样的心思,就是怎样的人。

    光线一照。

    阳光、月光、星光。

    皆八面玲珑。

    而那些过往的回忆,她的心,也如这个展馆,是一枚被雕刻出来的风铃。 第七百二十九章 忽然,空气就不对了(中)[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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