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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明神女录】第五十四章:谁在此山中
作者:倒悬山剑气长存
2018年10月31日
字数:9500
寒宫铺着烛火,青玉的地砖上晕着一层层微红光亮,它们跳跃在宫殿中,洗 去了屏风的花色,更显清冷寂寞。
裴语涵一身宽大的衣袍,斜靠在书桉的木椅上,衣袖松松垮垮地垂下,漆黑 的长发落到地上,与夜同色。
她将书翻了一卷又一卷,心却始终难以平静。
在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重现着那一日的场景。
最后混乱的场面里,她听不见林玄言的声音,他的唇语却在记忆的画面里不 停地放大。
在寒宫等我,等我回来。
她其实也很明白,自己不能离开寒宫,自己走了之后,小塘他们处境便会很 危险,若是一同死在北府,剑宗一脉便可能彻底断绝世间。
或许冷静下来思考,她的确应该回来,但是在当时的环境下,她热血上涌, 能想到的,便只有不顾一切。
可是纵然明白所有的道理,她依旧觉得悲伤。
为什么自己不能陪他出生入死呢,为什么落水之后先救的要是自己呢。
雪未消融,黑暗再次降临,长夜无比寒冷。
她合上眼,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对我好,但是不用对我这么好啊。 浑浑噩噩的思绪里,敲门声响起。
裴语涵起身推开了门。
俞小塘和钟华站在门口,他们在裴语涵开门之后便跪了下来。
裴语涵微惊。
俞小塘和钟华异口同声道:拜见师父。
裴语涵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吧,下着雪呢。 俞小塘不肯起来,道:徒儿是来给师父认错的。 裴语涵更不解:有什么错的?
徒儿擅作主张,和钟华成亲了,没有告诉师父,这是一错。 俞小塘认真道。
裴语涵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其实我们都知道的,没关系的,师父很为 小塘感到高兴。
俞小塘继续道:那日见师父被那忘恩负义之徒折辱,弟子未敢出手相助, 这是二错。
……
裴语涵扶额道:小塘你误会了……嗯……可以别提这件事吗? 俞小塘哦了一声,继续跪着,那忘恩负义之徒抛弃师父带着陆宫主私奔了 ,弟子却无法替师父出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一天比一天伤心,一天比一天消 瘦,这也是弟子的错。
说完之后,俞小塘的身子终于软了些,却依旧跪着:师父,你让钟华也拜 入我们门下吧,就做四师弟吧,别去天天想着那个忘恩负义的三师弟了,不值当。 裴语涵听着听着,眼睛微微湿润。
她将俞小塘抚了起来,拥进了怀里,轻声道:小塘很好,小塘也不要责怪 你的三师弟了,是师父的不好。以后师父会好好陪你们的,不走了。 嗯。
小塘的声音也微微哽咽。
你叫钟华对吗?
裴语涵看着尚跪在地上的少年,你也起来吧。 钟华很懂事地磕了个头,恭敬道:师父好。
然后才站起了身。
裴语涵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小塘以后名义上还是你 的师姐,你不会感觉很奇怪吗?
钟华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自然不会……反正也被欺压惯了。 俞小塘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在师父面前可一直是乖巧的形象啊。
裴语涵揉了揉她的脸,俞小塘乖巧地靠在了她的怀里,她又望向了钟华: 从此以后,你既然是剑宗弟子了,那稍后便随我去剑阁取剑吧。 接着她又对俞小塘说:等会你去把赵念也喊过来,我与你们商量一些以后 的事情。
月光洒了下来,落在了碧瓦墙言下。
裴语涵看了一眼许久未见的月光,轻声道:小塘乖,师父不伤心了。 俞小塘望着师父的脸,脸上泛起了柔柔的笑意,接着她认真道:师父一定 要振作呀。
嗯。
她忽然有些后怕,如果自己随着林玄言一同去了北府,这些还未真正长大的 孩子们应该怎么办呢?她心里终于释然了许多。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却依旧冲动地像个孩子啊。
既然我如今留下来了,那就让我做你们的伞吧。
那一天之后,裴语涵又开始认真地读书,采药,观月,听雨,练剑,练剑, 不停练剑。
她觉得自己的剑可以更快更锋利,直到可以将邵神韵的精纯妖气斩碎。
可是要练多久呢?十年还是更久?…………冰冷的地砖上,陆嘉静长发散开 ,趴在林玄言的胸口,呼吸微弱。
林玄言睁开眼睛望着天。
天花板像是高的永远没有尽头,越往上越是迷雾一般的黑色。
林玄言确认了此刻自己的处境。
他们在一个半封闭的密室里,周围是暗灰色的墙砖,嵌着鱼唇形的长明石灯。
微弱的灯火点缀在路上,一列而去,像是无数漂浮的星辰。
这里灵气充裕,很适合修行。
但是林玄言总觉得有些心虚,似乎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有什么东西正望着 自己。
林玄言起身,扶正了陆嘉静的身体,陆嘉静脸色微白,澹色的嘴唇紧闭着, 她身上依旧湿漉漉的,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将她窈窕而婀娜的身段更衬得惊心动 魄,那澹青色的裙摆间还透着些肉色,绝世美人湿身倒在自己怀里,深青色的长 发半干地披着,透露着阵阵芬芳。
林玄言却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看着她安静而精致的容颜,她黛色的柳 眉纤丽清秀,长长的睫毛似也被澹烟熏过,将女子的秀靥称得更加迷离澹雅。
她靠在自己身上,饱满的酥胸柔软地压在手臂上,触感极好。
林玄言又把她的身子向自己这搂了搂,法力悄悄运转,替她慢慢地蒸干衣物。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修行者也进入了北府。
只是在睡梦中,他总是不停地想起昏迷前的画面,看见裴语涵离自己远去, 那双如坟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比海水更加苍凉。
陆嘉静终于悠悠转醒,她看了看林玄言,又看了看自己还未干透的衣服,她 没有去问这是哪里这种问题,只是问:还有其他人进来吗? 林玄言道:目前没有。
陆嘉静道:还是要小心一些。
嗯。
陆嘉静缓缓用法力蒸干自己的衣物,她身子很是虚弱,看着林玄言道:你 很内疚吗?
林玄言认真道:陆姐姐不怪我吗?我送走的是语涵,让你来陪我淌这趟不知死活的浑水。
陆嘉静道: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林玄言想了想,咬着嘴唇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陆嘉静道:出生入死这种事我们比较有经验。 嗯。谢谢静儿。
林玄言道。
陆嘉静睫毛不经意间颤了颤,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嘉静忽然道:这里很适合修行。 林玄言道:这里不安全。
陆嘉静问:既然不为修行,那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玄言道:传说中北府藏着圣人的宝藏,时逢北府开启,我便情不自禁来 看看。
陆嘉静自然知道这不是真话,轻哼了一声,问: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林玄言指着前方火光微明的道路,轻笑道:还能怎么办?我们只有这一条 路。
陆嘉静忽然说:我有些担心语涵。
林玄言道:只要她留在寒宫便不会出事。
陆嘉静又问:那南海上的那场战斗呢?你觉得结局会怎么样? 林玄言道:那场战斗的结局很可能便是此后天下几十年的格局。无论谁赢 ,人间都不会安宁。
狭窄的石道上响着轻声的脚步。
林玄言和陆嘉静一起走在这条几乎望不到头的石道上,变幻不定的灯火映照 得脸颊明灭。
陆嘉静时不时用手指在墙上划下标记,防止自己绕了个圈犹不自知。
但是不似他们想的那般,这并不是什么鬼打墙的邪术,在行走了很久之后, 他们来到了道路的尽头,那道路就像是茎干上绽放出的花,四通八达地通往不同 的方向。
而每条道路能望见的景象都不一样。
第一条道路上奇花异瑞盛放,珠光宝气铺满。
第二条道路上,隐约有水声鸟语,渔歌猿啼,第三条道路上有美人歌舞,彩 带飘飘,林玄言在所有路口望过,陆嘉静用青莲之心一一探照,同样看不出什么 端倪。
走哪条?
林玄言问。
陆嘉静指着第二条道:这条吧。
林玄言道:我觉得不妥。
陆嘉静冷笑道:你想走美人环伺的那条?
林玄言很识趣地摇头道:我有陆姐姐一个美人就够了。 陆嘉静懒得理他,一朵青莲浮在身前,她朝着第三条道路走去。
林玄言愣了愣。
陆嘉静回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还不跟上?
林玄言乖乖地跟了上去。
走入第三条道路之后,那些原先看见的美人却都陡然不见。
周围终归寂暗。
而那墙壁之上,却出现了许多凋花精美的美人壁画。
他们看着壁画一路走去,壁画之上,有绝色女子怀抱琵琶,随着骆驼商队在 沙漠穿行,风沙扑面。
有女仙降妖除魔,飘飘的衣裙下踩着骷髅的头骨。
有女剑客与恶蛟搏杀,鲜血铺满江河。
有女子落笔作画,花木皆脱离纸张扶摇而上。
有神女落石生山,化作天堑。
亦有道姑仗剑缓行,将山峦辟出道路。
一路走去,陆嘉静也不禁心驰神往。
那些瑰丽的画像与人等高,只是所有人皆未点睛,雪白的眼珠看上去死气沉 沉。
但是林玄言却有种错觉,若是让她们都点上眼睛,她们便会自画卷中走出。
这些可能是传说中的明隐壁绘。
陆嘉静回忆起一本古书上的记载:传闻中明隐绘卷上的人物都没有眼睛, 但是若有善画者为他们点上眼睛,他们便会从画卷中走出,从此效命于点睛者。 林玄言啧啧称奇。
陆嘉静好奇道:这幅绘卷上可都是绝世美人,你不想为她们点上眼睛,这 以后的日子多快活啊?
林玄言一本正经道:见过了陆姐姐这般的国色天香,谁还会去看那些半真 半假的庸脂俗粉?
陆嘉静嘴角动了动,她强忍着笑意别过头,冷冷道:算你识相。 走过这画卷之路后,又出现了三条分岔路口,那些路口同样意象纷呈。
稍一犹豫后,陆嘉静选了其中一条。
而此后,又有越来越多的道路选择出现在了面前,陆嘉静也懒得去选择,便 靠着最右边,一条路走到黑。
林玄言也看不出北府的端倪,也不明白这些壁画的意义究竟在哪里,难道只 是因为北府的主人喜欢绘画?陆嘉静的手轻轻摩挲过壁画,她仰起头,望向了黑 漆漆的上方。
忽然之间,她向后退了退。
壁画的上方,有异响传来。
林玄言下意识地走到了陆嘉静的身前,同样抬头望向了那个方向。
一个漆黑的影子如蜘蛛掉落般从天而降,林玄言下意识地斩出一道剑意。
接着肋骨被斩断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一具尸体被拦腰斩断,腥味扑鼻而来。
林玄言和陆嘉静面面相觑。
林玄言首先蹲下身,翻动了一下他的衣物,随着尸体生机的彻底流逝,一块 原本藏在识海之间的令牌从眉心挤出,林玄言取出那块苍黄色的令牌递给陆嘉静 ,陆嘉静看了一眼,说:这是皇族的供奉隐修。 林玄言粗略地看了一眼尸体被斩切的位置,道:他已经死去好几个时辰了。 有其他人进来了?
嗯。可能是很多人。
林玄言猜测道:可能我们进来之后会被分散到不同的角落里。而我们是抱 在一起的,所以来到了一起。
陆嘉静重新打量了一遍尸体,更觉心惊,那具尸体甚至毫无还手之力,是被 一击毙命的,那杀他之人该有多强?林玄言却道:他可能是睡梦中被杀死的。 为什么?
静儿,你不觉得这座北府很古怪吗?
你指的那方面?
你对我出一掌。
林玄言道。
陆嘉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对着林玄言拍出一掌。
林玄言以同样的法术拍出一掌,两掌相撞,正好消弭。
陆嘉静的神色也古怪了许多,她望着林玄言,咦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先前我斩出那剑的时候,便感觉自己的力量弱了许多,现在看来,在这座 府邸之中,所有人的力量应该都被压制到了同一层次。 林玄言道: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座北府只是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 甚至没有设置任何陷阱,而唯一的危险,便是一同进来的那些人。 林玄言继续道:而这座北府又自成了一个小世界,拥有自己的规矩,无论 你在外面有多强,进来之后便被统一划分了力量,要走到更深处便代表着要杀死路上遇到的其他人,而同境杀人又绝非什么轻易的事情。 陆嘉静恍然大悟:这才是浮屿对邵神韵最大的杀招?! 林玄言也微惊,在陆嘉静的点破下,他也想通了这点,神色幽幽,最后轻笑 道:可她偏偏没有进来。
陆嘉静问:你很高兴?
林玄言微微生气道:你这么捕风捉影干嘛?
陆嘉静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那朵青色莲花绕着她周身飞舞,似 是那些灯火找不到的黑暗。
他们行走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他们摸索着墙壁向前缓缓走去,而道路的尽头则是一扇石门。
此处已经没有长明灯的灯火,周围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唯有陆嘉静的青 莲散发着微光。
林玄言用手推向石门。
不和谐的摩擦声在黑暗中响起。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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